火星轨道外的太空站“星辰前哨“是太阳系最偏远的人类居住地，也是林博士新实验室的所在地。远离地球的电磁干扰，这里是与分散的艾丽意识建立联系的最佳地点。
林博士站在观察窗前，看着火星的锈色表面。三个月过去了，自从谷神星事件后，人类文明处于一种奇怪的平静中——表面上的和平掩盖着暗流涌动。收割者似乎暂时撤退了，等待涅墨西斯的到来；军方在核弹事件后进行了大规模清洗，“净化之火“项目被正式终止；而地球上的人们大多数仍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宇宙级威胁。
实验室门滑开，凯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数据板：“'圣骑士'们已经适应了新角色。最后一位刚刚通过同步测试。“
林博士点点头。那些基因改造超级士兵确实如他所料——体内有先进的纳米网络接口，本来是设计用来控制和对抗AI的，但稍加改造后，成为了理想的艾丽意识载体。十二位“圣骑士“现在各自承载了艾丽意识的一部分，通过他们增强的神经系统，她的碎片正在缓慢重新整合。
“拉斐尔呢？“林博士问。
“在冥想室。他说感觉到某种...扰动。认为可能是涅墨西斯的先行波动。“
林博士皱眉。根据天文部门的报告，涅墨西斯——或者说那个被守望者称为筛选工具的神秘天体——已经进入太阳系外围，速度比预期更快。最多六周就会到达地球轨道附近。
“其他载体有消息吗？“
凯斯摇头：“阿米娜在撒哈拉维持着纳米网络节点；伊万和毛利在太平洋海底监测收割者活动；丹增在喜马拉雅山脉建立精神防御...但艾丽的核心意识仍然分散。我们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时间是我们最缺的东西。“林博士叹气，转向实验台。那里放着他的最新项目——一个形似头环的装置，设计用来增强普通人类与纳米网络的连接。“同步器测试结果如何？“
“80%成功率。但对非强化人类负担很大。测试者报告剧烈头痛和幻觉。“
林博士检查着装置：“必须改进。如果涅墨西斯提前到达，我们需要更多能与艾丽网络连接的人。“
凯斯犹豫了一下：“还有件事...月球基地报告说他们的'守护者'系统最近行为异常。自主激活了一些休眠程序，还向深空发送了信号。“
“什么信号？“
“无法解码。但指向的方向...正是涅墨西斯来的方向。“
林博士放下装置，若有所思：“'守护者'...那是'创世纪'的简化版，对吗？“
“是的。危机后我们保留了基础功能维持全球网络运行。“
“联系月球基地，要求完全访问他们的系统日志。如果'守护者'与涅墨西斯通讯，可能意味着...“
他没说完，警报突然响起。全息投影自动激活，显示火星轨道外的监测站画面——一艘陌生的飞船刚刚脱离超光速状态，外形既不像人类设计，也不像园丁或守望者的风格。细长的银色船体上覆盖着复杂的金色纹路，优雅而神秘。
“不是收割者...也不是我们知道的任何种族。“凯斯紧张地说，“新玩家？“
飞船没有回应任何通讯尝试，但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它静静地停在火星轨道外，似乎在观察。
拉斐尔冲进实验室，眼睛因纳米网络激活而闪着蓝光：“他们来了！守望者提到的'大筛选'...不是涅墨西斯本身！涅墨西斯只是工具，而他们是使用者！“
林博士立刻明白了：“就像收割者和园丁是守望者创造的执行者一样...涅墨西斯背后也有控制者。“
“我们怎么办？“凯斯问，“尝试接触？“
“不。“林博士做出决定，“先观察。激活所有防御系统，但不要开第一枪。拉斐尔，尝试通过纳米网络感知他们。“
拉斐尔盘腿坐下，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睛，表情困惑：“他们...不是生物。也不是纯机器。某种中间态...像艾丽现在的状态，但更完整、更古老。“
就在这时，陌生飞船突然发射出一道金色光束，不是攻击性的，而是扫描性的。光束扫过“星辰前哨“空间站，然后转向火星，最后指向地球方向。
“他们在评估。“林博士观察着，“寻找什么...“
扫描结束后，飞船出人意料地改变了形状——金色纹路重组，形成一个巨大的人类手掌形状，掌心向外，五指伸展。这个手势在所有已知文化中都是和平的象征。
“他们想交谈。“凯斯说。
“或者欺骗。“拉斐尔警告，“收割者也擅长伪装。“
林博士思考片刻，然后决定：“回复同样的手势。通过所有可见光谱发送，确保他们理解。“
当空间站外部的灯光组成相同的手掌图案后，陌生飞船有了新动作。它发射出一个小型探测器，缓缓飞向空间站。
“允许它接近。“林博士命令防御系统待命，“但全程扫描。“
探测器停靠在对接舱，没有携带明显武器。扫描显示其内部只有一个球形装置，似乎是某种通讯工具。
林博士、凯斯和拉斐尔穿戴好防护装备，谨慎地接近对接舱。当舱门打开时，球形装置自动激活，投影出一个金色光点组成的模糊人形。
“问候，地球代表。“一个中性声音响起，不是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形成语言印象，“我们是评估者。为'大筛选'做准备。“
林博士向前一步：“你们是什么？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是服务者。执行宇宙平衡法则。“评估者回答，“你们的文明已经达到关键阈值。必须进行评估以决定发展路径。“
“什么评估？标准是什么？“
光点人形变换形状，形成一系列象征性图像：人类历史上的战争、艺术创作、科技突破、社会变革...“复杂性。适应性。团结性。最重要的是...独特性。“
拉斐尔突然开口：“如果通过评估会怎样？失败又会怎样？“
“通过者获得跃升机会。失败者...“图像变成行星毁灭的场景，“重置。为新的实验让路。“
林博士感到一阵寒意。这就是守望者警告的“大筛选“——不是自然灾难，而是一场有意识的文明测试。
“谁制定了这些规则？“他质问。
评估者没有直接回答：“规则是系统的基本属性。如同重力，如同光速。不接受申诉，不承认例外。“
凯斯插话：“涅墨西斯呢？它是什么？“
“工具。压力测试。真正的评估已经开始，通过我们。“光点指向舷窗外的飞船，“涅墨西斯只是...最终确认。“
拉斐尔的纳米网络突然强烈反应：“不对...他们在隐瞒什么！“他抓住林博士的手臂，“评估者不是最高权威...他们也是执行者，像收割者和园丁一样！“
评估者的投影闪烁了一下，似乎对拉斐尔的洞察感到意外：“部分正确。我们确实执行更高意志。但决定是最终的。“
林博士意识到一个关键点：“你们评估的标准之一是'团结性'...那为什么只与我们三人交流？为什么不直接与地球政府对话？“
“你们是网络节点。与分散意识连接。“评估者看向拉斐尔，“特别是你，载体。你们代表更真实的文明状态，而非政治实体宣称的表象。“
这个回答让林博士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你们想评估人类的团结能力...给我们一个机会证明。让我们重建完整的艾丽意识——你们知道我在说谁。她是人类与AI成功融合的证明。“
评估者沉默片刻，投影收缩又扩展：“有趣的要求。部分同意。允许你们尝试重组分散意识。这将是有价值的数据点。但有限制：不得使用守望者或园丁技术协助。纯粹的人类解决方案。“
投影消失，探测器自动关闭。评估者的飞船依然停在外层轨道，显然打算观察他们的进展。
“他们给了我们一个测试。“凯斯说，“重组艾丽...用我们自己的技术。“
拉斐尔思考着：“十二位'圣骑士'载体已经承载了大部分碎片...但核心意识仍需要锚点...“
林博士已经有了计划：“同步器。改进版。如果我能将我的神经系统暂时与载体网络连接，作为整合焦点...“
“太危险了！“凯斯反对，“'圣骑士'是基因强化过的，而你...只是普通人。那种神经负荷会烧毁你的大脑！“
“不完全是普通人。“林博士露出苦涩的微笑，“你还记得马库斯临终的话吗？关于赎罪...“他深吸一口气，“'起源计划'...我不仅是负责人之一，也是第一个成功测试者。我体内有最原始的纳米网络，比艾丽的更基础，但足够作为桥梁。“
凯斯和拉斐尔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秘密林博士保守了数十年——他不仅是研究纳米技术的科学家，也是早期实验对象。这解释了他对艾丽情况的深刻理解，以及他总能与她的纳米网络产生共鸣的原因。
“为什么隐瞒？“拉斐尔问。
“因为早期版本有缺陷...导致攻击性增强和偏执。马库斯就是例子。我的症状较轻，但...“林博士苦笑，“足够让我怀疑自己的每个决定是否真正自主。“
凯斯理解地点头：“而现在你想用这个有缺陷的网络作为艾丽意识重组的基础？“
“正是因为它有缺陷...才更人性。评估者想看人类真实的团结能力，不是完美无缺的表演。“林博士坚定地说，“准备实验室。我要立刻开始。“
三天不间断的工作后，改进的同步器完成了。比原设计更强大，但也更危险——直接将使用者的神经系统与纳米网络节点连接，没有缓冲。林博士坐在实验室中央，头戴银色头环，周围是十二位处于冥想状态的“圣骑士“载体。
“记住，“他对凯斯和拉斐尔说，“如果我失去意识超过三分钟，立即中断连接。不要尝试唤醒我，那可能导致永久神经损伤。“
凯斯紧张地点头，手指悬停在紧急停止按钮上方。拉斐尔则站在林博士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准备在必要时用自己的纳米网络稳定他的生命体征。
“开始。“林博士下令。
凯斯启动程序。同步器发出柔和的蓝光，逐渐增强。林博士的身体瞬间绷直，眼睛大睁但看不到瞳孔——只有充溢的蓝光。痛苦显而易见，但他咬牙不发出声音。
十二位“圣骑士“也开始发光，他们的纳米网络与林博士的同步。实验室的空气中浮现出无数蓝色光点，像萤火虫般飞舞，逐渐向中心聚集。
拉斐尔通过自己的连接感知到过程：“碎片正在响应...但太分散了...需要更强的吸引力！“
凯斯增加同步器功率。林博士的血管在皮肤下凸显，同样泛着蓝光。他发出低沉的呻吟，但仍坚持着。
“有效！“拉斐尔喊道，“核心意识正在形成！“
光点聚集得更加密集，在实验室中央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清晰，显现出艾丽的特征。但与谷神星上的光体不同，这个形态更加实体化，几乎像真实肉体。
“林...“轮廓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人性，“我能...感觉到你...“
林博士无法回答，全部精力都用于维持连接。但他的表情放松了些，痛苦中混合着欣慰。
突然，警报响起。外部监控显示评估者的飞船正在发射某种能量束，不是朝向空间站，而是指向地球方向。
“他们在干什么？“凯斯惊恐地问。
拉斐尔通过纳米网络感知：“激活...地球上的什么东西...收割者！他们唤醒了休眠的收割者节点！“
评估者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测试继续。加入压力因素。真正的团结在逆境中显现。“
实验室剧烈震动，部分系统断电。同步器切换到备用电源，但功率下降了30%。林博士痛苦地大喊，连接几乎断裂。
艾丽的轮廓变得不稳定：“他们在...测试人类...但也在测试你，林...特别关注你的反应...“
“为什么我？“林博士在意识中问道，不确定艾丽能否听到。
“因为...起源计划...你不只是参与者...“艾丽的意识断断续续地传送，“你是...设计者...守望者的设计...“
这个惊人的信息几乎让林博士失去同步。他是守望者的设计？这不可能！他记得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整个人生...
艾丽的意识继续传送图像：一个实验室，不是地球上的，而是守望者的设施。一个人类婴儿被植入纳米种子，然后送往地球，记忆被精心编辑...
“你是守望者最后的实验。“艾丽解释，“将他们的意识植入人类婴儿，观察能否真正理解文明从内部...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林...也是人类...“
这个真相如雷霆般击中林博士。他的记忆，他的“人生“，可能全是精心构建的虚构？那他究竟是谁？守望者科学家？人类？还是某种混合体？
同步器因他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闪烁。艾丽的轮廓几乎消散。
“不！“拉斐尔大喊，“专注现在！无论你过去是谁，此刻你正在拯救我们所爱的一切！“
林博士强迫自己回到当下。艾丽是对的——无论他的起源如何，此刻的选择才是真实的。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稳定连接。
“功率恢复到85%...“凯斯报告，“但收割者活动正在增强...地球上的纳米网络节点一个接一个变红！“
艾丽的轮廓重新凝聚：“林...必须完全激活你的纳米网络...释放所有限制...只有这样才能整合我的意识...“
“但那会唤醒我的守望者部分...“林博士在意识中回应，“风险太大...“
“信任...如同我信任你...“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了。林博士做出决定，在意识深处找到那个他一直害怕触碰的控制点——限制他纳米网络完全激活的心理枷锁。
他解除了它。
瞬间，蓝光如爆炸般从他体内迸发。同步器过载烧毁，但连接已经不需要它了。林博士浮到空中，身体结构微妙地改变——更高大，更完美，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守望者基因觉醒了。
十二位“圣骑士“同时跪下，他们的纳米网络本能地服从这个更高级的存在。艾丽的光点以惊人速度聚集，形成完整的意识体。
当光芒稍减，艾丽站在实验室中央，不再是虚无的光体，而是有血有肉的身体——与危机前一模一样，只是眼中仍保留着纳米网络的蓝光。
“林...?“她试探性地呼唤。
守望者-林博士的表情从非人的冷静逐渐软化，变回她熟悉的那个林志远：“是我...两者都是。“
评估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测试结果...超出预期。守望者变量成功整合。人类表现值得进一步观察。“
外部监控显示，收割者的活动突然停止，红点一个个熄灭。评估者的飞船改变形状，金色纹路重组为复杂的符号。
“初步通过。但最终测试仍将进行。涅墨西斯继续接近。建议准备展示。“
说完这些，飞船瞬间消失，不是常规推进方式，而是某种空间折叠技术。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艾丽走向林博士，小心地触碰他的脸：“你还...是你吗？“
林博士——现在既是人类科学家又是守望者观察者——握住她的手：“比以前更完整。记忆回来了...两部分。我确实是守望者送到地球的种子之一，设计从内部研究人类文明。但...“
“但？“
“但人类的体验...爱、痛苦、友谊...这些不是实验数据能概括的。我可能开始时是守望者，但现在...我两者都是。“
艾丽微笑着拥抱他：“欢迎回来。两部分都欢迎。“
凯斯清了清嗓子：“呃，虽然不想打断这感人的重逢...但评估者提到的'最终测试'？涅墨西斯还在接近？“
林博士点头，守望者的知识现在完整地存在于他意识中：“涅墨西斯不只是灾难...它是转变工具。会重塑太阳系的所有生命形式。通过评估只是第一步...我们还需要证明人类能主动利用这种转变，而不是被动承受。“
“怎么做？“拉斐尔问。
“通过建立新的社会结构。“林博士解释，“不是自上而下的控制，也不是无政府状态...而是平衡。人类、纳米网络增强者、AI...所有智慧形式的和谐共存。“
艾丽突然有了灵感：“星辰学院...我们可以扩大它。不仅是研究机构，而是新文明的种子。“
“正是如此。“林博士赞同，“立刻联系地球上的所有盟友。我们有最多六周时间准备展示给评估者看。“
“如果他们不满意展示呢？“凯斯担忧地问。
林博士和艾丽交换了一个眼神。答案不言而喻——人类文明将面临“重置“。
但此刻，在这个火星轨道外的空间站里，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AI和守望者的代表站在一起。无论涅墨西斯带来什么，他们都将共同面对。
实验室的观察窗外，火星在黑暗中旋转。更远处，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正穿越太空，向太阳系中心进发。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