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医生，那我去做个检查……”男患者一脸诚恳道。
他收好医保卡，拿着自己的《门急诊就医记录册》，就匆匆下楼去了。
从中医角度来看，方涛觉得，这位男患者去做西医检验，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但是，每个中医看病风格不同，特别是中西医结合的当下，对于中医不明确的病证，西医检验，或许可以更好地作为参考判断。
方涛记得在读大学时候，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对西医都是比较排斥的。
“中医要用中医辨证”、“西医都是治标不治本”、“中医博大精深，西医治不了的病，中医能治”……
虽然书本上是这么说的，老师和同学嘴上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在实际临床中，还是不可避免地用到西医的理念和检验方法。
方涛觉得有利有弊。
从现代医学发展角度来看，从卫健委一直强调“要用科学的诊断”之下，中医“望闻问切”与西医“检验影像”相比，在某些方面，存在一定的短板。
同样是辨证，中医主要依靠经验，有时“大炮一轰”，把山头全掀了，而西医主要依靠检验，更像一个“狙击手”。
经验和检验，两者孰轻孰重？
中医到底能不能用科学的诊断？
到底要不要参照西医理念？
这是方涛心中，一直疑惑和思考的问题。
方涛在姚云岚身旁站了好一会，怕时间太长打搅她，于是往右边看去。
那边有两张床，一张办公桌，是针灸冯老专属的“一片天地”。
此时此刻，冯老也没闲着，领着一位老年男患者，脱去衣服，趴伏在病床上。
冯老用酒精棉球，擦拭患者背部，然后拿出银针，准备进行针灸治疗。
这位老年患者，患的是左侧半边坐骨神经痛。
坐骨神经是人体最长的一条神经，起于腰部脊髓（L4－S2神经根纤维），穿过骨盆后，一路往下，支配运动和感觉。
俗话说，疼痛不是病，但是疼起来真要命，坐骨神经痛有多种临床表现，比如臀部麻木，大腿后侧，或是小腿有放射性疼痛，以及脚趾运动肌肉表现无力等。
方涛学过针灸，在药铺里也看爸爸针灸过，对于人体穴位，了然于胸，只是临床机会不多。
冯老是针灸方面老专家，方涛目不转睛盯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学习一些手法和经验。
“待会有些痛，你要忍一忍。”
“没事的，尽管扎吧!”
冯老大拇指和食指捏针，在患者后背腰部，第2腰椎棘突下，往左边约3指宽，迅速扎入一针。
针入皮肤后，向上一提，然后轻轻捻转，再往下刺。
随后，还没等男患者叫疼，又快速在下方，以及腰部正中线凹陷中，分别插入两支银针。
眨眼之间，冯老施了三针，手法老练，一气呵成。
一旁的方涛看得入神，他扎了三针，一针比一针快，指法轻盈，手腕如游蛇。
“不痛，真的不痛，到底是老法师……”男患者连连赞叹。
方涛看出来，刚才冯老的三针，应该对应的是“肾俞”、“大肠俞”以及“腰阳关”三穴。
坐骨神经起源于腰椎和尾椎神经根，在这个地方刺激穴位，有助于缓解肌肉胀痛。
冯老又拿出银针，在男患者屁股上扎了一针，方涛看出是“环跳”穴。
坐骨神经行迹路线穿过骨盆，在这个穴位施针，有助于刺激一些伴行的腰骶神经丛。
接下来，冯老又马不停蹄，在“委中”穴，扎下一针。
“委中”穴在腘横纹肌中点，是足太阳膀胱经上的重要穴道。
坐骨神经穿过臀大肌覆盖的梨状肌，来到腘窝后，又分为胫神经和腓总神经。
所以这个“委中”穴，正好处于坐骨神经分支的“交通咽喉”之处。
在“委中”穴施针，承上启下，起到四两拨千斤效果。
冯老在执针长驱直入，手腕催化，提捻有力。
随后，冯老又在小腿后面，“承山”穴，施了一针。
“承山”穴处于胫神经发出的一支感觉支，即腓肠神经，可以缓解小腿肌肉紧张和疼痛。
最后，冯老在外踝尖和跟腱之间凹陷处“昆仑”穴扎针。
“昆仑”穴起到基石作用，可以缓解足部关节疼痛，坐骨神经引起的下肢麻木。
至此，本轮针灸收尾结束。
冯老前后一共施了7针，从腰背一直到脚踝。
所有穴位，契合坐骨神经的蜿蜒走势，从起始“肾俞”、“大肠俞”、“腰阳关”，到中部“环跳”、“委中”及“承山”，最后到“昆仑”穴收尾，看似无心插柳，实则对证施针，成竹于胸。
男患者伏在床上，此刻已经酣然入睡……
冯老气定神闲，端起桌上茶杯，淡然喝了一口滚烫浓茶。
刚才的一切，针光血影，仿佛早已云淡风轻。
方涛心中升起崇敬之心，只有懂针灸的人，才会知道他针灸医术的积蕴之深。
尽管70多岁的年纪，背有些驼，却依然手法矫健，针起针落，细节之中，皆是星辰大海。
抽剑入鞘，纵然金戈铁马，亦不过一场心头事，笑看云起云落，大有“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的侠义气概。
冯老刚放下茶杯，没顾上坐下休息，又来了一位年轻男患者。
“医生你好，我这边肩胛酸痛，手臂抬不起来，我来做个推拿……”
话音刚落，冯老和一旁的方涛，都暗暗吃惊。
这位男患者，目测身高180厘米，体重大于200斤，而且看起来，虎背熊腰，身强体壮。
“你……要做推拿？”冯老瞪眼。
“这里肩周痛，吃药好不了，我想推拿的话，效果快些，我已经休息两天了。”男患者道。
“行，你把外套脱了，到那边凳子上坐着。”
方涛看到冯老艰难地咽下口水，心中一声叹息，看来这次，来了一个“重活”。
200多斤的人来推拿，谁见了都犯怵。
作为一个医生来说，有病就要治，不能挑肥拣瘦，冯老不吭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就是右边这个肩膀，前两天抬了个大衣柜，被压了下。第二天开始，就酸痛得不行，手都抬不起来。”男患者坐下后，皱眉道。
“患了肩周炎，手臂活动会受限制。我给你推一推，暂时缓解一下，要想完全治好，恐怕还要靠你自己，多休息多运动。”
“谢谢医生，这两天睡觉，翻身就疼，还失眠了。我就想好得快一点，早点好，早点干活。”
冯老站在大块头身旁，显得身形局促，对方则像一座巍峨大山，坚如磐石。
方涛心中，不由为冯老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