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求追读】

首位者,年逾古稀,腰背微驼,面上皱纹深如沟壑,却依旧腰板挺直,端坐在那里。

正是以“一钱太守”名动天下的通儒刘宠。

次位老者头戴进贤冠,衣袂上绣着“宗正”官服特有的山纹。

刘方虽然不算熟悉,但也认识,通儒刘宽。

他们这般年纪,竟齐齐以“贤弟”相称,刘方实在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刘宏的下马威这么独特的么?

殿中青玉砖映着他微僵的身影,望着右列刘硕的轻佻、刘郃的端肃,左列两位老者的慈蔼。

总不能回几句“贤兄”,更不能连呼五声“刘公”……

但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失了礼,于是刘方环揖一周:

“方,见过诸公。”

刚起身,就看到刘宠身后两个的少年,抢步而出,齐齐在他面前长揖:

“父亲。”

让孤捋一捋……

首先,两个加起来得活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老头,喊孤贤弟,先放一边。

然后,又蹦出来两个看起来不算小的少年,喊孤父亲?

刘宏这是玩的哪一出?

刘方纳下心中疑惑,抬头便见平原王刘硕摇着山水扇,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弟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刘硕抬手用扇尖点了点那对并肩而立的少年:

“岱儿生得像阿弟眉骨,繇儿倒随了弟妹的眼尾,阿弟竟认不出自家骨血?”

听闻此言,刘方掌心已沁出汗来。

刘岱?刘繇?

孤是他俩的父亲?

此二人是刘宠之侄倒是毋庸置疑。

毕竟前世,他与刘岱和刘繇都是有过交往的。

聚义讨董之时,刘岱已经是兖州刺史。

在初平三年,也就是距今十八年后,青州黄巾军攻打兖州,刘岱兵败被杀。

这位可是他的大贵人。

刘岱死了,鲍信等人就来迎他领了兖州牧。

击败黄巾之后,他获得降卒三十余万,人口百余万,也就有了后来那“青州兵”。

刘繇也不差,扬州刺史,后来又成了扬州牧。

前世,许劭逃亡南方,就是投奔的此人。

太史慈正是在刘繇麾下的时候,遇到了孙策,不打不相识。

刘繇也是他的贵人,那时候他攻打徐州,胆子小的全跑去扬州投靠刘繇了,让他连拿数城。

等等……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乱世之初,他也算是依附在这些大诸侯之下。

那年他初任东郡太守,与刘岱曾共同祭拜过他的父亲。

记载他父亲的文字很少,只有寥寥几句,还都是民间轶事,什么驻颜有术之类的。

而他父亲生前,就是兖州境内的山阳太守……刘方。

他当时还问过此事,为何他的父亲名为刘舆,却要在碑上刻刘方二字。

记得刘岱当时神情复杂,只说是遵循父亲遗愿,比起刘舆,他的父亲更喜欢刘方这个名字。

若是说,前世那个山阳太守刘方就是“马元义”的话。

死的时间是对得上的,任期也对得上。

所以说,前世,刘方也尝试过走到明面上来,以刘宠之弟的身份,担任了山阳太守。

只是没做多久,就辞官了,那正好是“马元义”重现雒阳的年份。

甚至连民间流传的“驻颜有术”,都暗合着他刻意隐瞒身份的痕迹。

可最致命的矛盾如鲠在喉……

他记忆中根本没有娶妻生子这一环,如何突然冒出这般大的儿子?

……

两少年被点到名,年长些的刘岱耳尖微红,握拳正要开口,却被刘硕笑着揽住肩膀:

“让叔父先说两句……”

“孤乃庶出,渤海王兄却是恒帝胞弟,身份特殊。”

“那些年,盯着王兄的人太多了,阿翁早逝,阿弟视王兄如父。”

“王兄本欲让阿弟先到孤这来避一避,可是阿弟怎么都要跟在王兄身边。”

“只是弟妹当时已身怀六甲,阿弟恐弟妹有失……”

“于是便托人将弟妹,送到了孤这平原王府中,以孤妾室的名义藏身。”

“这些年,孤一直拿两个侄子当亲生骨肉相待,可是弟妹死后,孤实在瞒不下去了。”

“阿弟也不必装作不知的模样,岱儿与繇儿不小了,该知道真相了。”

原来这出戏的妙处在此……

这下刘方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他没有儿子,但是刘硕有啊。

虽然说是庶出吧,倒也真是舍得,送两个亲生骨肉给自己。

可这平原王忽悠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能忽悠成刘宠的侄子了呢?

刘方皱眉间,刘宠似乎看出来刘方疑惑,抚须笑道:

“贤弟可是忘了?当年借齐王后裔过继之名,才将贤弟身份暗度陈仓。”

行,这下全对起来了。

张让伪造的那个记载着“幼子刘方”的破帛上,有着这么一句:

“彼时桓帝初登大宝,梁氏专权,勃海王将幼弟养于渤海王府,对外称府中幼子乃宗室过继。”

也就是说,名义上,他还是刘宠的弟弟。

这时,宗正刘宽也附和道:

“正是如此,玉牒之上皆有记载。”

刘方抬眼望去,见他眼角细纹里藏着笑意。

那案几上摊开的宗室玉牒,“刘方”二字墨迹犹新。

汝是宗正,有没有不全是汝说了算么?

就算这些都能论上,汝刘宽为何称呼孤为贤弟呢?

都是老狐狸,只要刘方皱一下眉,就会有下一句话等着他。

“某与威明公有同窗之谊,代师收徒之事已告知于某……”

好,刘方继续皱眉,下一位该谁了?

案几突然发出闷响,刘郃手掌重重按在案角:

“贤弟可还记得,幼时某还曾抱过贤弟……”

烛光映得他胡须微颤,倒真像是忆起旧事的感慨。

刘方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出骂人的话。

孤是记不得了,汝说有就有罢。

最后起身的刘猛,对着刘方躬身长揖:

“猛痴长几岁,这些年多得元义公照拂……”

话到此处忽然顿住,可刘方听明白了。

刘猛意思是,这些年庇护党人的功劳,要分孤一半呗。

虽然说这是两世为人的第一次和刘猛对话,但是都这样了,认了。

“诸公真是……”

刘方目光扫过殿中各人神情,似笑非笑,哑然叹息:

“教方恍如隔世了。”

不是鸿门宴,更胜鸿门宴。

戏都唱到这了,刘宏该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