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十八. 闲暇时光 2

贺兰明从未与小孩儿有过什么接触,此刻看着穆欢天真烂漫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的僵立在原地。一旁云若冷笑一声,抱起穆欢道:“她是大将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不是你姑姑。”

穆欢不由撅着小嘴,一旁穆曦忙起身惊奇道:“将军?你就是那个女将军?”

贺兰明微笑点头,穆曦却惊异的后退一步似是不信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这大启唯一的女将军。随即他回头看了看抱着穆欢的云若,诧异道:“你不是说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说她是个冷血的魔鬼吗,她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云若一时气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不是!”

穆曦不由如穆欢一般撅起小嘴道:“若真如你所说,她早就杀了我们了,为何还要留银子给我,让我给弟弟治病!”

云若撇了撇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她对谁都是如此,可杀起人来也从不手软。”

贺兰明双手环于胸前,看着云若无奈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该杀了你?”

云若哂笑,“杀我算什么?你入鄞州时光是楚王亲兵就杀了不下数千了吧!”

此话一出,在场许多人看着贺兰明的脸色都挂上了无法言明的震惊,甚至恨意。贺兰明蹙眉环视四周,她久病初愈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武,此刻身上更没有趁手的兵器相护。若是他们不管不顾扑上来为自己家人报仇,只怕她无法全身而退。

就在众人色变之时,李子豪已带人冲了进来,一把将贺兰明护在了身后,速度之快直让云若咋舌。

李子豪冷冷看着面前的云若道:“云若,京兆府找了你一年,原来你一直混迹在这群人里!”

云若冷笑一声放下穆欢,看着李子豪道:“李子豪,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吧!”

李子豪气急刚想发作,贺兰明却已劝住他小声将方才经过告知。李子豪闻言,转身看了看这群人,随即吩咐道:“来人,都带回京兆府,细细盘查!若是有一个细作,就地论处!”言毕转身,又关切的看着贺兰明道:“明儿,你没事吧?”

贺兰明微笑摇头,“你来的及时,否则我真怕撑不住。”随后她不由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道:“子豪,云若的孩子之事咱们一定要问清楚。若是没有什么大事……”

贺兰明叹息一声,“送她走吧,离开大启。”

李子豪若有所思点点头道:“你放心,三哥交代过的。”

贺兰明了然,便不在说话,跟着李子豪的人马一同回了京兆府。

说到底,这群人大部分都是楚王之乱后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李子豪审问了一遍便将他们打发出了京兆衙门,唯独留下了云若。

此刻,云若被李子豪安置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他支开了周围所有的人,与贺兰明一同面对云若。

云若嘴角噙着冷笑注视着自己面前两人,戏谑道:“怎么,想屈打成招还是拿我送给夜君泽作为你们投诚的礼物。”

李子豪愠怒看了看一旁贺兰明的脸色,冲着云若道:“云若,你怎可如此不敬上峰!”

云若冷笑,“黄府事发,你们弃我如敝履时你怎么不说你是我的上峰!现在却又来说这番话,真是好笑!”

李子豪无奈看着一旁贺兰明道:“你问吧,我真的是懒得与她多说一句!”

贺兰明看了看李子豪,随即转向云若,“我们没工夫在这里听你说这些话,若想要我们帮忙就老老实实把实情说出来,否则我们谁都帮不了。”贺兰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云若,你也不想想,你在这里找了一年的孩子,为何一直都找不到。凭夜君洺的性子,他会放过你的孩子吗?”

云若面色一滞,睁大眼睛看着贺兰明吼道:“我不许你这么说!”

贺兰明双手环于胸前面无表情,“云若,我与子豪耐心有限,你若一味胡搅蛮缠,抱歉我们不会帮你,按照当今陛下对黄氏一族的处罚,你身为他的妾室就算没有跟随流放,也应该被充入教坊司或掖庭,就连你的孩子也是同样下场。”

云若瞪着贺兰明许久不发一语,直到贺兰明拉着子豪准备走时,她才忽然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孩子在哪!我找了她一年。”

李子豪看着云若道:“她在哪里丢的。”

云若紧咬下唇忍下泪意,“是夜君洺命成宇带走的,他说若是我说不动黄柏年困住先帝,他便再也不让我见到我的女儿!”

贺兰明猛地看向李子豪,却见李子豪眉头紧锁微微向她摇头,“成宇失踪至今还未找到。”

贺兰明无奈看向焦急的云若,如今既然没有消息,她也只能安慰道:“既如此,你先留在这里,我们想办法找到成宇,到时候便知你孩子的下落,你这样毫无目的的找寻没有任何意义。”随后,她便再未停留,带着李子豪离开了大牢。

京兆衙门外,李子豪眉头紧锁,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明儿,云若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如今陛下对你态度微妙,你若牵扯太多影宗之事,对你自己不好。”

贺兰明回看了一眼衙门内忙碌的衙役,长吁了一口气,微微点头,“我知道的,子豪,成宇之事就劳烦你了,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李子豪点了点头,看着贺兰明与门外李芸依汇合离去。脸色一转又向着大牢的方向行去。

牢房内,李子豪盯着目光警惕的云若,沉声道:“云若,你也该说实话了。留在鄞州究竟要做什么,别跟我说你是为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并不是你与黄柏年所生。”

云若目光一滞,向后退了一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子豪目光微沉,“你当初出卖方奕和明儿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与其说夜君洺掳劫了你的孩子让你逼迫黄柏年,不如说成宇带走了自己的孩子躲了起来。云若,你与成宇之间的事,你真以为只有你二人知道!”

李子豪的话让云若吓的不轻,脚步趔趄便跌坐在了地上,瞬间泪水便迷住了她的双眼。李子豪无奈摇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他转身就走,却听身后之人终是崩溃道:“陛下,他们要杀夜君泽!我不能留宇哥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所以我在流亡的路上逃回来,就是为了见他和孩子。可是我找不到他,他也不肯出来见我。你若是肯帮我,我会劝他收手。”

李子豪转身大惊,目光停留在云若一双泪眼上许久才挪开,随即出了牢房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我定会杀了你绝了后患!”

李子豪思绪纷乱,这件事若是牵涉夜君泽,只怕也瞒不住贺兰明。

午夜,李子豪换了夜行衣偷偷来到贺兰府告知了贺兰明一切。

贺兰明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燃烧的油灯,“成宇当日失踪于宫中,可见宫里依旧还有楚王的眼线,子豪,这件事不能瞒着陛下。”

李子豪看着贺兰明的目光已知她的想法,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我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贺兰明看了看李子豪略显疲惫的目光,道:“子豪,这些事有劳你了。”

李子豪笑着挥了挥手,“跟我还客气,只要你跟三哥无事,我这算什么。”

贺兰明微微叹息,“希望这些事情快些过去,咱们都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李子豪无奈一笑,“明儿,有些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贺兰明不解,李子豪便继续道:“陛下登基到现在,对韩府朝阳军的赦免令也发了一年多,你有瞧见三哥有曝光过自己的身份有回来的意思吗?”

贺兰明心中纠结,却听李子豪道:“明儿,其实我们都以为你当初会跟着三哥去西境,却没想到你竟然选择留在鄞州。”

贺兰明淡然一笑,“我留下,不单单是为了三哥。子豪,这么多年你该知我的心思,我只想离他近一点。”

“那你为何不进宫?”李子豪突然道,可问出来却觉得唐突。

贺兰明看着李子豪不解的模样,起身推开窗看着漆黑天空里的璀璨星辰,“我从未想过要入宫,我的尊严也不允许我这样做,所以我只想这样守着他便好。他就像这天空里璀璨的星辰,我只愿仰望着他。”

李子豪望着她缱绻目光,不禁感叹,“你为了他做了已经够多了。明儿,他真的值得你这般牺牲自己吗?你可有想过你这样不顾一切的为了他,最终伤害的只有你自己。”

“值得。”贺兰明回身看向李子豪,随即长舒一口气,“子豪,这件事你连夜去告诉陛下。成宇一定要活捉。孩子无辜,若是能找得着劳烦你妥善安置。”

李子豪见她不愿多说,只能点点头起身离去,可走到门边却驻足望向贺兰明,释然一笑,“明儿,我和三哥一直都在你身后,不论你想做什么放心去做就是了,我们都陪着你呢。所以,别总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好吗?”

贺兰明心中大恸,眼里忽然便有了泪,这么多年她只将自己锁在所谓的孤独,自卑,痛苦的情绪当中。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无助与恐慌,原来他们都知道。一想到这么多年的相互陪伴和相助,贺兰明便彻底放下了那些年对他们的怨恨。

她是有家人的,一直都有。

成宇的事,李子豪从贺兰明处出来便赶去了皇宫告知了夜君泽,只是对方在暗,又对宫中和鄞州地形分外熟悉,如今躲藏起来只怕不好搜寻,因此夜君泽也只能吩咐寒川派人多加留意,待成宇露面再行计划。

之后不久,贺兰明吩咐李芸依找了一处闲置的宅院,办了一座私塾。私塾先生皆聘请的是太学中家道中落需要银两来维持学业的太学生,或是因与张云一派政见不同而被故意打压的学者。

她更是广招天下能人志士前来应聘,这样不但可以教学,还可以交流不同学派众家之所长。

私塾被命名为“日月学堂”。

自她办学以来,吸引了许多江湖中人慕名而来,想要一展才华与太学众人一较高下。不过短短四个月,日月学堂便成了鄞州最有名也是最奇特的一座学堂。

其招收学生原则以“贫下中农之子为上,富农工商之子为中,士族之子为下”为首要,也就是说,家道中落或贫农家出身的孩子才有机会入学。富家子则需要参加日月学堂的考试通过后才可入学。这考试不仅仅是书本知识,还有许多生存技巧,所谓的学以致用。教授的东西也不仅仅局限于圣贤之书,天文、地理、制造、农耕、医术都在教授范围之内。

贺兰明更是在鄞州西郊买下一座农庄,用来当做孩子们学习农耕技巧的实践基地。还有一座织造司,可以供学生们观摩如何养蚕制丝,又如何用丝织布,体会劳作不易和生存艰辛。这也确实让许多孩童可以切身体会他们所用所食皆来之不易,更要为之珍惜。

更有一点与其他书院不同的是,在日月学堂男女皆可入学。且女子入学,家中可带一人入学,也就是说如果有女孩儿来上学,家中弟弟或兄长便可免试入学,一旦女孩儿因外力退学男孩儿便也必须退学。一时间周围平民家中为了儿子能读书都将适龄的女童送去了学堂。

日月学堂的教学方式和招收学童的方式不同于大启其他私塾学堂,这也引起了朝中之人的猜忌,更多是所谓正规书院的嫉妒,还有那些原本就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之人的愤怒。

参奏贺兰明与日月学堂离经叛道的折子便如雪花片一般,每日都能递到了夜君泽的桌案之上,直让他看的头疼,却也好奇这日月学堂究竟是番什么模样,能让朝中官员忌惮到这个程度,尤其是以张云为首的世家大族,简直视贺兰明和日月学堂为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有几次上朝,他甚至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外祖语气中对日月学堂的厌恶鄙夷,这反而更加勾起了他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如今的大启和之前的玉氏,都从未有女子上私塾的先例,虽有女学,也不过是教授一些粗浅文墨,更多的是教女子如何相夫教子罢了。贺兰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女子入学与男子一同读书,完全是挑衅当朝固有的君臣权威和这世间礼法的运行准则。她若不是疯了,便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计划。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夜君泽吩咐刘福驾车,微服出巡来到了位于怀溪畔的日月学堂一探究竟。

其实,他更想见她。